1.
永遠不準時的班機,似乎成為我對上海最刻版的印象了。每每總因「飛航管制」班機得延誤幾十分鐘到幾小時,若在候機室還好,至少還可以伸展筋骨逛逛走走,在未起飛且悶熱的機艙裡聽到機場宣布班機延誤時,只聽到人們齊聲發出一小聲「呃」的嘆息/抱怨/咕噥,然後辨認命地繼續睡覺、聊天、講電話。大家都有點不滿,但似乎不能改變什麼現狀,只能等待,挺類似這些日子以來所觀察到的社會狀況。
2.
前幾次來上海的時機總不對。
第一次當天往返,只到了海鮮餐廳吃了一頓不怎樣的飯,沿著高架橋到了某校,辦完事就沿著原路回來。路上打了個電話給珊,「剛來就要回去呀?」珊問。沒辦法,我說,望著窗望的冷雨嘆了口氣。
第二次半夜到,隔天辦完事就回去,飛機上打給珊,「你不會又已經要回去了吧?」在飛機上了,我說。
第三次一樣是當天往返,當出租車行駛在黃浦江旁十里洋場,我搖下車窗欲感受那氣氛,怎知飄進來的只是漫天的沙塵。「世博會前夕,大家趕著修路、蓋房,」師傅在凹凸不平的坑洞路上邊按著喇叭邊說。我又打給了珊,「我在妳公司樓下了,這次可是真的。」於是我總算見到了她,還有珍,聊了半個多小時,然後我再度踏上那崎嶇染滿塵埃的路返程。
3.
第四次總算有多些時間好好看看、感受這個城市。法國梧桐、十九世紀的西式建築、黏膩濕熱的氣候、與北方相較之下錯綜狹窄的道路、林立的高樓大廈、以顏色區分的一區區平價住宅、陳舊的瓦稜平房、著熱褲登高跟鞋的時髦女子、一長列車尾的剎車紅燈……,種種景象蒙太奇式地形塑了其特有的況味。多了些(所謂的)「現代化」與「進步」的樣貌,少了些本地常見的標語與口號,不若天子腳下的北京森嚴,似乎多了些可親。
4.
我還記得珊告訴我她即將離開紅色大門的那天。剛從客戶那回來的我,在茶水間遇到了她,「活像是個清朝末年的洋幫辦似的,」我邊解開領帶邊說,她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悄悄跟我說今天遞出辭呈了。當晚她陪我從松壽路走到松高路,短短一程走了將近半小時,「妳離開以後中午誰陪我吃難以下嚥的六十元冷便當呢?」她是我第一個可以耍賴的女性朋友。
我也還記得珊重回紅色大門的那天,那是個灑滿溫柔晨光的早上,她像是沒離開過似地,靜悄悄地滑進了她的老位子。我趴在partition上和她小小聲地講著話,彷彿一切都沒有改變。
那是我當年最開心的一刻。在離開紅色大門的公司大會上我這麼說,一個性格堅毅且一點也不討喜的主管哭了。
5.
終於我又再見到珊,且有一些時間好好地和她以及安好好聊聊,他倆是我最喜歡的couple之一。他們帶我到浦東的餐廳吃飯,之後我請他們在江邊的Haagen-Daz吃冰淇淋,我們一齊望著江對岸十里洋場的燈火熄滅,我們聊著過去、現在與未來,用我們了解的方式。
他們載我回飯店,再那幾條看似熟悉的道路,我們團團轉了好幾圈。「這樣也好,反正我們也不想讓你回去,」有那麼一刻我也這麼希望。
如果可以一直這麼找不到回家的路,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
2009年8月27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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