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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9月21日 星期一

京行隨筆

1.

「十年前我們絕對想不到會在北京見面吧,」

小白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正拾起路面上的小石子,奮力往湖中投擲,突然覺得自己這十年來還真沒長進,還幹這種小孩才會做的事,看到鐵罐一定會踢,看到湖就一定要往裡面扔點什麼。幼稚依然。

2.

和小白是十年前的夏天熟起來的。當時他是個:

穿緊身衣坐在教室第一排用耳機聽古典音樂留著中分頭喜歡用哲學性的言詞去描述一些小事的傢伙

每次人家聽我這樣描述都覺得很不可思議,怎麼我會跟他當朋友。但,請見其他人對我當時的描述:

背著雙肩背包穿著格子花紋的上衣褲子紮進腰裡比現在胖三十公斤會帶著耳機亂搖頭晃腦的傢伙

這樣看起來很多事情就很合理了。

(唯一的抗辯:大學時期我褲子從來沒有紮進去過,不是不願意,而是沒辦法。)

3.

小白和我的關係演變是悖離進化理論的。大學時候我們會買了午餐,到總圖或是文學院的階梯,討論愛情、死亡、幻滅、失落、攫取、渴望。現在,我們討論的是愛情動作片、特定部位容積率、打破一人在壘無人出局兩棒賭一棒的攻擊策略。

這可以稱之為文學院男性的逆襲,或是對失落的混亂大學生活的補償心態嗎?

4.

小時候在倫敦,聽父母說樓下的北方夫婦一個晚餐就吃掉一隻雞,為此深感不可思議,彷彿他們是向以色列討戰的歌利亞,腦子裡因此不成文地烙印了「兩個人不可以一餐吃掉一隻家禽」的原則。

這次,和小白兩個人將一隻烤鴨吃個精光,還外加了兩盤冷菜,一道熱炒,一瓶啤酒。現在想起來,有一種「糟糕,這樣會不會上不了天堂呀」類似破戒的罪惡感。

5.

如果我是Jerry Seinfeld,我會這樣說:

「我總搞不懂音樂會裡『安可』的意義,特別是在古典音樂會裡。你知道,當指揮/ 表演者走下台,那些坐了一晚的傢伙彷彿逮到機會活動活動,開始拼命鼓掌,要指揮 / 表演者再走出來,然後指揮 / 表演者又進去,再給了大家更多機會,能夠更用力、更有節奏的再讓他們出來,然後再回去,再出來,再回去。我在想,那些指揮 / 表演者應該心裡的OS應該是:『好吧,好吧,就讓你們舒展舒展,但拜託,也得有些限度吧,你知道,就算你們忍得住,但我們這一群裡可是有人急著要尿尿的』。」

6.

聽過很多場搖滾演唱會,但從來沒有一場演出曾讓我這般心臟狂跳,鼓動沸騰。樂章要結束前的兩分鐘,種種期待與幻想,如性高潮般的湧現,或許只有ecstacy可以形容之。他們不是披著長髮穿著舌環的叛客,而只是一群梳著油頭穿西裝打領帶拿著價值動輒上百萬元的樂器的淑女與紳士。

7.

這是他們想要的世界嗎?如果不是,那是如何?現在體現的又是什麼?

8.

「我大概是我認識的人裡面,最適合也最喜歡一個人的人。」

列車滑進站時,這句話也滑進了我的獨白裡。九月的陽光非常舒服,適合瞇著眼睛享受著那撲灑而下的溫暖。Wilco唱著Wishful Thinking,一切都再自然也不過了。

2009年8月27日 星期四

滬行隨筆

1.

永遠不準時的班機,似乎成為我對上海最刻版的印象了。每每總因「飛航管制」班機得延誤幾十分鐘到幾小時,若在候機室還好,至少還可以伸展筋骨逛逛走走,在未起飛且悶熱的機艙裡聽到機場宣布班機延誤時,只聽到人們齊聲發出一小聲「呃」的嘆息/抱怨/咕噥,然後辨認命地繼續睡覺、聊天、講電話。大家都有點不滿,但似乎不能改變什麼現狀,只能等待,挺類似這些日子以來所觀察到的社會狀況。

2.

前幾次來上海的時機總不對。

第一次當天往返,只到了海鮮餐廳吃了一頓不怎樣的飯,沿著高架橋到了某校,辦完事就沿著原路回來。路上打了個電話給珊,「剛來就要回去呀?」珊問。沒辦法,我說,望著窗望的冷雨嘆了口氣。

第二次半夜到,隔天辦完事就回去,飛機上打給珊,「你不會又已經要回去了吧?」在飛機上了,我說。

第三次一樣是當天往返,當出租車行駛在黃浦江旁十里洋場,我搖下車窗欲感受那氣氛,怎知飄進來的只是漫天的沙塵。「世博會前夕,大家趕著修路、蓋房,」師傅在凹凸不平的坑洞路上邊按著喇叭邊說。我又打給了珊,「我在妳公司樓下了,這次可是真的。」於是我總算見到了她,還有珍,聊了半個多小時,然後我再度踏上那崎嶇染滿塵埃的路返程。

3.

第四次總算有多些時間好好看看、感受這個城市。法國梧桐、十九世紀的西式建築、黏膩濕熱的氣候、與北方相較之下錯綜狹窄的道路、林立的高樓大廈、以顏色區分的一區區平價住宅、陳舊的瓦稜平房、著熱褲登高跟鞋的時髦女子、一長列車尾的剎車紅燈……,種種景象蒙太奇式地形塑了其特有的況味。多了些(所謂的)「現代化」與「進步」的樣貌,少了些本地常見的標語與口號,不若天子腳下的北京森嚴,似乎多了些可親。

4.

我還記得珊告訴我她即將離開紅色大門的那天。剛從客戶那回來的我,在茶水間遇到了她,「活像是個清朝末年的洋幫辦似的,」我邊解開領帶邊說,她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悄悄跟我說今天遞出辭呈了。當晚她陪我從松壽路走到松高路,短短一程走了將近半小時,「妳離開以後中午誰陪我吃難以下嚥的六十元冷便當呢?」她是我第一個可以耍賴的女性朋友。

我也還記得珊重回紅色大門的那天,那是個灑滿溫柔晨光的早上,她像是沒離開過似地,靜悄悄地滑進了她的老位子。我趴在partition上和她小小聲地講著話,彷彿一切都沒有改變。

那是我當年最開心的一刻。在離開紅色大門的公司大會上我這麼說,一個性格堅毅且一點也不討喜的主管哭了。

5.

終於我又再見到珊,且有一些時間好好地和她以及安好好聊聊,他倆是我最喜歡的couple之一。他們帶我到浦東的餐廳吃飯,之後我請他們在江邊的Haagen-Daz吃冰淇淋,我們一齊望著江對岸十里洋場的燈火熄滅,我們聊著過去、現在與未來,用我們了解的方式。

他們載我回飯店,再那幾條看似熟悉的道路,我們團團轉了好幾圈。「這樣也好,反正我們也不想讓你回去,」有那麼一刻我也這麼希望。

如果可以一直這麼找不到回家的路,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