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23日 星期日

十年(X)

我的第一場演唱會應該是小學一或二年級,媽媽的同學請我們母子三人去看甄妮的秀,依稀記得那是在西門町某棟樓的頂層,當時已是秀場文化的末期,甄妮可以算是最後具有號召力的秀場明星了。知道媽媽愛聽歌,所以她同學特別買了最貴的票,配上牛排套餐共五百元,結果哥哥和我吃完牛排以後就睡的不省人事,甄妮出來唱不到兩首歌,媽媽就帶我們回家了。

「我同學一直唸我,怎麼才看甄妮兩眼就走人了,那可是貴賓券呀,」媽媽那陣子常把這件事情拿出來當玩笑講,「沒辦法,當時已經快十點了,他們兄弟倆愛睏了。」印象中我只在半夢半醒之間撇到了甄妮一眼,穿什麼樣的服裝、唱怎樣的歌則是一丁點都記不得了。如此想想,這好像也很難稱作為我的演唱會初體驗。

很長一段時間我的生活裡沒有演唱會或任何型式的現場演出。即便大學時身處於台灣地下 / 主流樂隊風起雲湧的時代,我也鮮少去聽表演,主要是當時一頭栽入老搖滾的世界裡,對本土的樂隊不熟悉,另更有貴古賤今的大小眼,總覺得沒有二十年以上歷史的音樂不吸引人,每每感嘆自己生不逢時,沒趕上波瀾壯闊的六、七0年代,卻忽略了自己所處環境與場域中,觸手可及的好音樂。

交工樂隊的一場演唱會改變了一切。

那是交工樂隊拿到金曲獎最佳樂隊後的第一場演出,活大擠滿了聽眾。「這也是交工樂隊第一場爆滿的表演!」冠吾如此宣稱,台下爆出了附和的歡呼聲。氧化物和我搶到了後排的位子,原本暗暗自喜身旁坐了個正妹,一探頭才赫然發現竟然是羅拉塔和鐵人。

那場演出主要是《菊花夜行軍》的曲目,生祥與冠吾一首歌一首歌的解說、帶唱,原本敖口刺耳的客家歌謠登時轉化成了情感豐沛的樂曲,全場跟著唱和、打拍子,汗水從我們的前額流下,歌聲從我們的心底流洩而出。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現場演出的魔力。

「我哭了,」散場後氧化物說。情緒尚無法平復的我,只有重重的喘著氣,將椰林大道上略帶涼意的空氣大口大口吸入肺裡,再緩緩吐出。

重返倫敦,被碩士班沈重的課業壓的喘不過氣來,除了偶爾為了疏壓採買唱片,著實沒有餘裕也沒有行動力去參與夢寐以求的各式演唱會。直到下學期,某次在超市翻閱Q雜誌的時候,發現Beth Orton在Royal Albert Hall有一場演出,才興致勃勃地買了票,參加第一場在倫敦的演出。當台上的Beth Orton敲打著鈴鼓,台下的我湧出了某些體悟,回去後寫下了這樣的文字:「這個抱著吉他彈唱、搖鈴鼓、俏皮地罵髒話的女人對我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吸引力。或許這正是我的困境吧:對於那些有個性、有想法、有才氣的女孩子我總是相當欣賞、甚至著迷,但問題是這樣的女孩子都不會喜歡像我這樣的男生。唉,無可奈何呀。」

現在看來還真是一語成讖。

在倫敦的日子我把握機會完成了一些年少的夢想:跟著Paul McCartney與全場上萬的歌迷大聲反覆高聲唱著“Na, na, na, nanana, na, nanana, na, Hey Jude!!!”;與一群牛山濯濯的歐吉桑跟著台上Keith Richards的Brown Sugar吉他和弦,與Mick Jagger一同先舉起左手「Yeah」、右手「Yeah」、再左手「Yeah」,最後雙手高舉並且躍起地大喊「Woooooooooooo!!!!!!!!!」;看著老楊低下頭,露出光禿禿的一片後腦杓,獨自彈著吉他,吟唱著那些曾經給他帶來巨大、耀眼光環,而他又想要將之拋棄的曲子,那當下我隱隱約約覺得這個光景會深刻地影響我的人生,六七年過去了,那樣的概念依然以某種模模糊糊地團塊的形式存在我心底。

回到台灣後偶爾看表演,開始工作前的那個冬天,在女巫店聽了雷光夏的演出,在子夜的街頭和柯老姐與其友人反覆唱著〈逝〉的最後兩句歌詞:「你我就像散開在風中飛揚的棉絮 / 注定要生生世世流浪在天際」,彷彿在緬懷那不曾擁有過的無垢青春;開始工作後的那個夏天,同樣在女巫店看彼時尚未成名的張懸表演,留著短髮怯生生的她一首一首唱著,當〈並不〉的前奏響起時,我撥出了電話,然而,沒有回音,我錄下了一段在她的語音留言裡,但從來沒問過她是否聽到了。

有些演出則帶著告別性的意味。

04年初The Wall的表演成了我的最後一場珊妮的演唱會,「開演前我就對柯老姐說,我會跟珊妮跟到唱〈四季〉,然後就不會再去看她的表演了。這個念頭在上次河岸流言的表演時便已存在,在人權演唱會時成形。或許是因為對她的新歌越來越不熟,引起的共鳴越來越小,又或許是表演方式吧,但那都不是主要的原因,我想,那是一種儀式性的終結,對於屬於自己的曾經,就像我決定放棄旅行一樣。」當天隨著珊妮唱和完〈四季〉後,除了在音樂祭偶然經過珊妮的舞台以外,我再也沒看過她的演出。

當年的秋虎祭,我帶著向羅拉塔借來的睡袋,在烏來國小聽了兩天一夜的音樂,秋虎祭的最後一天,一個略顯炎熱的十月午後,我枕著睡袋、拿著啤酒,躺在舞台左側聽著1976,望著蔚藍的天空,「大概是我最後一個年輕的夏天了,」就這樣,我向來得極遲、走得很趕且沒有留下太多印記的青春期說了再見。

08年在原本安排的規劃落空後,我展開了一段旅行,先到了瑞士找羅拉塔與鐵人,然後再次重返倫敦。在倫敦的幾個晚上,我前往了幾場演唱會,先到劍橋在近到幾乎被Jason Pierce的口水噴到的距離裡,聽了Spiritualized的現場;接著到了Richard Hawley首次於Royal Albert Hall的場子,Jarvis Cocker大叔還意外地現身與其合唱了一首關於新年的曲子;隔天去了Roger Waters在O2的演唱會,當他開口唱到“Remember when you were young, you shone like the sun…”我和全場一起幾乎失控地接著大唱著“…Shine on your crazy diamond!”

最後我參加了Paul Weller在Hammersmith Apollo的演唱會,那天剛好也是Paul Weller五十歲的生日,當全場幫他合唱生日快樂時,我便隱隱約約知道有什麼即將發生,果然下個瞬間,Noel出現了。他們合唱了The Beatles的All You Need Is Love:





(如殺豬般大叫“Noel!!!!”的就是我。抱歉,當時太激動了。)

曾經All You Need Is Love是我最討厭的披頭歌曲,但從那以後我開始學著去欣賞這首歌。

我曾經以為那可能是我離他們最近的一刻了。直到2009年4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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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4月2日。

當天晚上我接待了一團來訪的學者,晚上跟著應酬,我心裡想著那一堆 還沒處理完的事情,邊聽著宴席的雙方一來一往似乎永遠不會完結而且全都在網路上看過的過期黃色笑話。應酬結束後我回辦公室,看了看時鐘:將近十點。我吐了 一口氣,靠著絕佳的躲酒技術,很好,沒有什麼酒味,然後開始埋首工作。夜深人靜的辦公室沒有電話打擾,更有效率,到凌晨一點,工作終於告一段落,休假期間 的交接也安排好了。我回到住處開始整理行李,清理房間,一切落定,時針與分針建構出了一個完美的九十度角,三點了。

我開著電視,躺在床 上,等待時間到來。這樣的姿態讓我想到五年多以前在巴黎的最後一個晚上,那個夜晚是全市的慶典,整個晚上都有活動,我的學姐先帶著我去羅浮宮聽了一場詩歌 吟誦會,然後我們沿著古老的街道漫步穿梭,回到飯店也是將近三點,四點鐘要起床,趕上往阿姆斯特丹的火車。我和衣躺下,旅館外面仍然充滿了喧囂,人們徹夜 談話、狂歡,透過薄薄的紗簾可以看到遠處的煙火,有著中世紀嘉年華的復古味道……

我從假寐中驚醒,五年多後,一樣是四點,沒有煙火,沒有 人群,窗外只有仍凜冽的空氣與夜間的守衛。巴黎?天津?阿姆斯特丹?台北?我陷入微微的錯亂,身處何地?要往哪去?我用熱水沖醒自己,換上衣服,跳上車。 在機場又確認了一次:我的目標是Oasis。從機窗外面見到的雲彩,讓我想起Whatever的封面,我將隨身聽切到這曲,懷著如同當年在忠孝復興的T- wave買到這張單曲的興奮的心情,期待著。

我換上了唯一的一件淺藍色Oasis T恤,在捷運站與HL及柯老姐會合,也巧遇了ZP,於是便一同前往表演的場館,場館外已經排了長長的人龍。有人持著大大的米字旗,有化著煙燻妝身著皮衣的 搖滾客,也有帶著害羞神情低著頭的文藝青年。

進場時1976暖場也告結束。現場大聲地放起了The Beatles和Led Zeppelin等古老卻又熟悉的曲子,我們隨意跟著音樂哼唱。然後,燈光暗了下來,全場響起歡呼,燈光亮起,Fucking in the Bushes的節奏響起,眾人的跳動使地板上下震盪。光影閃爍間,那五個人的身影出現。

登時,回憶湧了上來:

買入 Definitely Maybe的夏日午後火紅色的Les Paul吉他老師自彈自唱關於淡水鐵蛋的認真表情Jimi Hendrix Janis Joplin Jim Morrison 27歲的死亡CDAm和弦與割破的手指拿鐵罐攻擊歌迷的Kurt Cobain塑膠恐龍紙牌遊戲與Slide Away引Live Forever歌詞寫給P的信復活節島上的石像面孔與美國南方小鎮的鐵橋別回到小岩城再浪費一年呀I DON’T BELIEVE YOU YOU’RE A LIAR椰林大道下午第一堂課Penny Lane上All around the world it’s gonna be ok系學會外的Girl Who Wears the Dirty Shirt MTV台兩兄弟的廣告洋蔥的爭吵與無法彌補的破裂宇宙城公館玫瑰大眾誠品古柯鹼大麻嘔吐Magic Bus改彈Bass期末考迎新的午後小雪茄Sister of Mercy20歲昏睡的午後This is My Truth Now Tell Me Yours尼采S加油站我最喜歡的旅行階段就是在車上看風景一幕幕過去Gypsy大法師銀色Sony新竹家的沙發Fade Away開始前深深吸的一口氣聖誕節前夕紫色與黃色視聽教室的耳機Beatles Anthology黑白1968年的Paul McCartney教父I II密集書庫Hey stay young and invincible高雄妹史研所肥皂味保力龍白色胸罩Country House這是我女朋友西雅圖夜未眠1999年尼克隊Because we need each other we believe in one and another 606傅鐘尼斯香檳新星五四三寺廟All Things Must Pass一年期的長榮來回機票Sugar Spun Sister 8/27維尼小熊Everybody’s had a wet dream everybody saw the sunshine凱芮從妳的洞穴裡出來吧多吃蔬菜注意保暖1984中研院下一個是誰Rosebury暗藍的傍晚哭泣雙層巴士檔案庫香腸捲There’s a starman waiting in the sky踩著冰塊上吊Great Dover Street炸魚薯條Berwick Street滑蛋叉燒飯24小小福Sainsbury記事本的留言塗鴉鬍子SELECTADISCFOPP青蘋果味廉價洗髮水May the good lord shine a light on you紅樓夢珍寧我腦子有些連我自己都不願面對的東西御飯團djangos紅色101豹紋內褲無印良品歲花領帶金莎並不等三個月吧Oh you pretty things廉價床墊中秋節計程車antenna丁香菸上海Satellite of Love黑輪舞台AESAE在清晨的炙氣中the sweetest thing舞台印尼炒飯星巴克包子新光三越雞腿飯麻辣鍋陽台並不Hello Kitty白色奧迪What’s so funny about peace, love & understanding?刮過擋風玻璃的雨刷最最美好告別Simple Twist of Fate新宿淺草六本木御茶水自由之丘地下室24小時I heard there was a secret chord王建民6.1局完全比賽韓式泡菜those were days of roses poetries and prose寫寫寫寫寫改改改改改GRETOEFL讀書計畫論文大綱改造I went insane like a smoke-ring day when the wind blows屏東高雄瑞士倫敦先生女士我們正漂浮於太空中獵頭選擇I thought a small part of you would be a little bit sad to see me go天津自己的房間It’s hard to be living in cage咒罵期待我願意落空北京百子灣路Yellow Ledbetter路邊有斷頭的蜻蜓到後座吧天堂在路的那一頭等著我們切片蕃茄Tina Fey你願意娶我嗎you’re back in your neighborhood cigarette taste so good你怎麼說呢你又無法將本來屬於我的夢給予我

Fuckin' In The Bushes
Rock'n' Roll Star
Lyla
The Shock Of The Lightning
Cigarettes & Alcohol
The Meaning Of Soul
To Be Where There's Life
Waiting For The Rapture
The Masterplan
Songbird
Slide Away
Morning Glory
Ain't Got Nothin'
The Importance Of Being Idle
I'm Outta Time
Wonderwall
Supersonic

Don't Look Back In Anger
Falling Down
Champagne Supernova
I Am The Walrus

1 則留言:

wildyears 提到...

你終於更新了!!! Woolala~~目前所有的裏頭,我最喜歡這一篇,等你下回回來,我們一起來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