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飯的時候看到小朱,他沒什麼變,外型、低沈的喉音、開玩笑的方式,幾乎一模一樣。
如果說怡君是第一名的菜市場名,那麼小朱應該是第一名的菜市場外號,每個人身邊好像多少都會有一兩個小朱,隨著年齡與地位的增長,或許可以升級成為朱大哥、老朱甚至是朱老。我猜想我的這位小朱應該還停留在小朱的等級。
高中的時候我覺得如果小朱是女的,我就會娶他。很莫名其妙的想法。他有著一頭自然卷的頭髮,趴著睡完覺會呈現自然的蓬鬆狀態,但今天他的頭髮是壓平的,梳成了比較正式的西裝頭。應該用了不少髮膠吧,我這麼暗想。
小朱的皮鞋發亮。高中時期他就很重視自己的打扮,並不時散發出古龍水的味道。對於一群教室後方常常傳來垃圾臭味,汗濕的上衣與襪子混雜隨意掛在教室座椅上的臭男生來說,他實在是愛乾淨到有些令人感覺詭異的程度。
小朱高中時候就交過幾個女朋友,其中有一個是用B.B. Call追來的,不知道是別人打錯還是他亂撥電話,總之和一個不明的女子就這麼互call了起來,那個燠熱的夏天,他經常下了課就去公共電話回call。據說是個大他幾歲的女孩,「大姊姊喔!」我們露出豔慕的神色,卻又要裝出不在乎的瀟灑。小朱很低調,直說他女朋友長得不好看,沒人相信。終於在聯考的第二天,他女朋友來陪考。嗯,從此證實了小朱是不會說謊的。
我大四那年的春節,小朱打了電話給我,說和另一個高中同學已經在來新竹找我的路上。他們開了一部幾乎解體的二手車,引擎持續發出「嘎嘎」的巨大聲響。那是個暖冬,車子沒有空調,三人直冒汗,把車窗搖下時,剛好撲鼻而來一陣濃烈的牛屎味,揮之不去地殘存在車裡好一陣子。我們開到了南寮漁港,看到大家都在放風箏,於是也去買了一只,怎知新款的風箏和傳統的操控方式完全不一樣,等到忙了大半天終於放了起來,三人就像中了邪一般止不住地放肆大笑,記憶中我幾乎不曾這樣笑過。
小朱站在我右方三公尺處,只要轉頭打聲招呼,他就會逼起那低沈的喉音,學高中校園那隻孔雀,戲謔地叫出我的名字。他會的,我確信。但我把帽子戴了起來,低著頭繼續吃飯,直到他走出店門。
我沒認他,因為我變了太多。過去幾年我努力改變自己,但在那刻才發現,沒變的是我依舊沒辦法與我的改變和平共處。
2008年2月14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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