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28日 星期一

十年(VII)

我喜歡「街」的概念。

我曾經幻想過一條由石版鋪成的長長的街,兩旁羅排著低矮的平房,散落著樸拙的消防栓、路燈以及古老的電話亭,街上有精緻小巧的書店,充滿香氣的烘焙坊,露天市集上有新鮮蔬果與魚肉,也有古玩與贗品充斥的跳蚤市場,朋友住在鄰近的小樓裡,不時的召開小酒會與漫談,其餘時間則靜靜地生活。當然,還要有一間唱片行。

曾經,我不明白為什麼(What’s the Story) Morning Glory?的封面要用那樣一條沒有任何特色的街道:兩個男子在一條平凡甚至略顯雜亂的街道上交錯,遠處有一棟矗立的籃領公寓;唱片的背面一個男子(推估是Liam)以一種跋扈的姿態,大搖大擺走在同樣的那條街上,再也普通不過的景象了。

那不是我理想中的街道,卻是我到倫敦讀研究所時第一個前往造訪的所在 – Berwick Street – 著名的次文化聚落,位於SOHO區,從Leicester Square往Oxford Street方向走,穿過充滿尿臊味的電話亭、男同志色情書刊與情趣用品店、脫衣舞酒吧後,來到一個小型的蔬果攤販市集,旁邊還有一個左手邊有個連鎖超市,右手邊有些熟食的小店,三明治、炸魚薯條的油膩味道瀰漫空中,往來運送食材的小貨車以及搬運工人常將路塞得半滿,必須側著身才能穿梭過去。再往前走可以看到兩旁羅列著唱片行,右手邊多為電子音樂,濃濃的大麻味與厚重的drum & bass敲擊聲音從地下室傳出,左手邊有一間以Velvet Underground名曲命名的Sister Ray。穿過前方的十字路口,前方還有一間唱片行,突出的招牌與橘色的大字,讓人想起什麼似的,回頭一看,原來這就是(What’s the Story) Morning Glory?的封面取景地,左手邊那間黑色的店鋪就是著名的獨立唱片行SELECTADI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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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倫敦後兩個禮拜,我便留起一層略顯稀疏的大鬍子。鄰居拿到學位的日本女孩將她的碗盤筷子給了我,我把帶來的燒錄CD放進弄來的Sony的CD player,按下play鍵,開始獨居的宿舍生活。那是個相對孤單的一段日子,沒有什麼社交手段的我,盡情地讓體內孤僻因子發酵。某次鼓起勇氣參加了一場台灣同學舉辦的party,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聊天對象,當我以食指在地毯上比劃,企圖解釋「民族」這個概念的歷史脈絡時,對方報以一個歉然的微笑,然後起身離去,我只得在原地用食指改以摳起地毯上的毛球,藉以稍稍掩飾自己的尷尬。

於是乎Berwick Street就成為我在倫敦最常獨自造訪的所在。通常在學校圖書館與課堂上奮鬥了一週,在週四的討論課結束後,我會帶著大耳機穿過Covent Garden、沿著Leicester Square走到Berwick Street,假借買新鮮蔬果的名義出發,最後卻都是鑽進唱片行裡進行實質的大量採購。

我最常採買的地點是SELECTADISC。這間唱片行分兩個區塊,一進門是rock-pop的CD區,架上的CD都依樂手/樂隊的名稱排序並以正面陳列,相當便於翻找,另,架上絕大部分只有空殼沒有CD片,甚至只有側標或是手寫的卡片,如果真的決定要買再拿到櫃臺,店員會將唱片放入;另一區有部分R&B、金屬音樂、一些新的黑膠唱片等。店裡四周的牆上掛著搖滾T恤,結帳櫃臺上放著音樂雜誌或書籍、地下樂隊的演出傳單以及其他音樂相關的週邊產品。

我幾乎每週都至少會去光顧個一兩次,每次總會花上好一陣子挖貨。逛唱片行時的我總是嘴裡唸唸有詞,兩手手指像是爵士舞、也像是打字般不停翻動,「啊,終於找到這片了」,「嗯,1969年的作品呀,我記得我收過他們後來七三年的專輯,感覺不錯」,「挖靠,想不到OO還有和XX合作過」,最後總會捧上一大疊去櫃臺結帳,最後還不忘抓本搖滾相關的書或是櫃臺上的促銷唱片一起帶走。

在SELECTADISC累積了不少回憶以及有趣的經驗。某次結帳時我聽到了熟悉的曲調與特殊的唱腔,結帳時便問店員是否正在放Neil Young的唱片?那個年輕的店員將黑膠唱片的封套遞給我,果不其然,是老楊的早期精選Decade。

“Neil Young is great, isn’t he?”他說。

那店員一頭亂髮下湛藍的眼睛透露出了無比的熱情,在他溫暖且認真的微笑下,Neil Young已經不單單是個樂手、商品、符碼,而是個堅定的信仰,那一刻我完全可以體認到這個年輕人對Neil Young以及對搖滾樂的熱愛。可以說我是從那一刻起才真正成為了一個老楊迷,即便當時我手頭上只有兩張他的唱片。由於當時還沒有黑膠唱機,所以我帶走了架上的Harvest,開始重新認識Neil Young,不久後某個晚上,當我大聲地放著After the Goldrush,進而驚覺到那是一張多麼偉大的唱片,and the rest is history。

另一次是在店裡翻找有趣的新唱片時,音響裡傳出了舒懶的ska節拍,一開始是我身邊的一個人先跟著打拍子小聲地跟著唱和;接著越來越多人加入,到最後全店一起打著拍子大合唱了起來。我到櫃臺詢問,發現當時放的是the Specials的同名專輯,二話不說便帶了回家。那張唱片的音樂固然很棒,然而在SELECTADISC裡眾人唱和的經驗,才是讓它成為我相當鍾愛的專輯的主要原因。

後來我發現了另一間唱片行FOPP,那裡的唱片更便宜,許多經典專輯從三鎊開始起跳,也有DVD、書籍,從此我的採購路線便成為先到FOPP挑選便宜貨,再到SELECTADISC補齊珍品,對於愛在採買唱片上貪小便宜的我來說,如此的比價被視為理所當然;再加上FOPP的貨有過之而無不及,我造訪的第一天就發現先前遍尋不著的Spiritualized / Ladies & Gentleman We’re Floating in Space正在架上靜靜地以五鎊的價格等我臨幸,兼之Nina Simone、Lambchop、John Coltrane、Miles Davis、Nick Cave等友好人士集體向我呼喚,因此主要採買的地點轉換到FOPP並沒有給我帶來類似劈腿的罪惡感。

拿到學位回台前夕,我把握前往機場前最後兩小時,最後一次造訪FOPP與SELECTADISC。分別前總是特別激情:最後的結果是我把Pavement全系列、Marc Bolan & T. Rex的大全集以及SELECTADISC牆上所有David Bowie的T恤全都帶走。後來結算在倫敦的一年,我總共購入了三百三十幾片CD,那大概是我至今最瘋狂的購物狂時期。到現在回頭檢視那段時期的狂熱,不禁又是緬懷,又是心驚自己怎麼會完全無法控制那般企圖擁有些什麼的慾望。

「砰!頭腦的螺絲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噢。」《挪威的森林》中玲子姐這麼說,我完全可以體會到那般失控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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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的夏天我重返倫敦短暫停留。初到的那個晚上異常寒冷,我將皮外套裹上,到了以往常去的粵菜館吃了一盤牛腩飯,到了酒吧裡點了一杯Guinness,一小口一小口啜著。

“Hello, Hello, it’s good to be back.”我學Liam抬著頭唱著,人聲鼎沸的酒吧淹沒了我的歌聲。

隔天我重返Berwick Street,同樣充滿尿臊味的電話亭、男同性戀書店、脫衣舞酒吧、果菜市集、炸魚與薯條小店,……「倫敦不變,只會慢慢老去,」我快步走向熟悉的所在,卻驚訝的發現,SELECTADISC的橘色招牌卻換成了Sister Ray。

我店裡店外進進出出了幾次,試圖搞清楚狀況。店名換了,但店內的擺設卻是一模一樣:CD區,掛滿搖滾T恤的牆面,擺滿試聽片與黑膠唱片的結帳台。光線、氣味都和以前一樣,只是店名不再是全由大寫組成的三個單字SELECTADISC。

我拿了一件Joy Division / Closer的封面T恤以及Oasis / Definitely Maybe及(What’s the Story) Morning Glory?的黑膠唱片去櫃臺結帳,藉機和店員聊了聊。

「五、六年前左右我常來這裡買唱片,我記得那時候這裡叫做SELECTADISC。對吧?」

「嗯。」店員忙著將我買的東西輸入收銀機,沒有太多反應。

「我記得Sister Ray是另外一家店呀,那究竟……怎麼會這樣呢?我是說,我這些年都不在這裡,然後……到底怎麼了?」

他大概是聽出了我的焦慮與困惑,於是暫停手邊的工作向我解釋:SELECTADISC後來因為經營不善,因此和Sister Ray合併。先前我只聽說過FOPP倒閉,後來由HMV集團接手重新開張,原本以為倫敦人對於音樂的品味與熱誠可以繼續支撐著SELECTADISC,想不到全球皆然:喜歡搖滾樂的犬儒主義者畢竟還是少數,並不足以對抗由和善的人們推動的資本主義巨獸。

「哪一年合併的?」我問。

「06……或是05年底吧,」店員將我的東西包好後遞給我,「55鎊。現金還是刷卡?」

出了店門,我將(What’s the Story) Morning Glory的唱片抽出,對照著眼前的街景:其實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嘛,換成黑白招牌的Sister Ray還更像是原本封面上的樣子。倫敦還是會變的,我也一樣呀,更進步、更現代化了,更多的奢華,更多的價值觀與行為模式改變,這都是往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嗎?所謂的無奈與失落算得上什麼?這個社會、還有我,都不需要那般無用的感傷。

我漫不在乎地學(What’s the Story) Morning Glory?封底的Liam大搖大擺地順著Berwick Street往回走,邊哼著歌:

Some might say they don't believe in heaven
Go and tell it to the man who lives in hell
Some might say you get what you've been given
If you don't get yours I won't get mine as well

Some might say we will find a brighter day
Some might say we will find a brighter day…………

一個不小心我踩空了人行道,狠狠地摔了一跤,右膝蓋上撞出了一個大傷口,褲子也破了。

「幹你娘!」

一旁採買的老太太與穿著骯髒圍裙忙著收攤的菜販,一齊望著以異國詞彙不停咒罵的東方男子,料想他應該是因為摔得如此狼狽才會如此憤怒、如此頹喪。

2009年11月7日 星期六

十年(VI)


我到倫敦買下的第一張唱片就是Blue。那時我戶頭還沒開,身上只帶了一些零錢。經過Piccadilly Circus的Tower Records時,我看到入口處陳列了一櫃子的Blue,標價£5.99,沒有太多遲疑,我把這張唱片帶了回去。

當時我還暫時住在Rosebury Avenue的宿舍,還沒搬進Great Dover Street。八月底的倫敦已經有些許涼意。那個晚上我打開窗,躺在床上用隨身聽聽著這張唱片,「有一陣從非洲吹來的暖風 / 昨夜我無法入眠 / 哎,Carey,妳一定知道離開這裡有多困難 / 但這裡不是我的家」,即便Joni Mitchell無法入睡,那曲帶來的暖意如非洲的暖風將我包圍,讓我沈沈睡去。

我依然清楚地記得聆聽這張唱片的許許多多時刻:聽著All I Want在秋末Hyde Park散步,看著曬太陽的情侶與追逐天鵝的孩子;遠處的煙火與歡呼聲,迎著新的一年到來,宿舍裡的我暫且擱下電腦上的報告,聽著Carey,想像這會多麼棒的一年;在巴士經過Trafalgar Square時,Joni Mitchell唱著California I’m coning home,差點將我的眼淚逼出來;從學校圖書館回宿舍的路上,夜來得如此迅速且寧靜,在一片靜謐的藍色籠罩下,耳機裡剛好響起Blue,那一刻讓我開始相信或許真的有所謂的奇蹟存在。

我或買或燒,或郵寄或傳檔案,送過好幾張Blue送給女性友人。為什麼選這張唱片呢?她們問我。「這張唱片曾被選為史上十大心碎的唱片。有愛,有失落。但,對我來說,這張唱片比任何人或任何事都更經常且更真切的陪伴著我。無論是歡欣或是悲傷,雀躍或是痛苦,Joni Mitchell都在。她並沒有鼓舞我,也沒有讓我繼續沈浸在悲傷中,她就只是一直存在,用反覆的旋律,一模一樣的方式,陪伴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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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在我認識她以前就有這張唱片了。我們許久以前透過朋友圈在網上知道彼此,到了倫敦才真正的認識,彼時我正要離開,她正要開始留學生涯。剛開始我只是很男孩子氣地要去「照顧」她:帶她認識環境、去學校、開戶、搬家、認識其他的台灣留學生、每兩天打一通電話給她。「我是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傢伙,」某次在煮蹩腳的義大利麵給她嘗時我這麼說,「哪裡,我覺得你好會照顧人。」那還真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被別人這麼評論。

我還記得某次在長型的連結巴士和MY上聊死亡,那是個陽光過份美好以致於有些燥熱的一天。諸如怯懦、自卑、徬徨、迷惘、分離均常常出現在我們的對話中,即便我們都在相對優渥以及被保護的環境下成長,但這些負面的思想與概念乃根源於個性。也就只有在我們的對話時,才會讓我感覺不像是無病呻吟的強說愁,而是真正有人可以理解自己那無法言說的恐懼與不安全感。

論文寫完後,我開始了一段三城之旅。結束旅程的那天我去她住處取回行李,隔著門我聽到她的腳步聲,心裡無比興奮,門開起時,我們像是把奇怪室友趕走的Joey and Chandler,邊跳邊叫抱在一起。我和她共進了在倫敦的最後一餐,我點了鮭魚搭配白酒,然後在Covent Garden的街頭道別,她站在下坡的石版道上,側著身望著我離去。幾個小時後我搭上回台北的班機,開始另一段生活。

那個冬天我收到MY從蘇格蘭寄來的長幅明信片,訴說她對家鄉的懷念。我將那明信片釘在辦公區的隔版上,直到離職那天才拆下帶走。

兩年後,又是午餐的時間,我再見到MY。她穿著套裝、踩著高跟鞋,從街的那頭朝我奔來。在新人訓期間的她沒辦法待太久,我們簡單地吃了日式的套餐,期間像是再自然也不過地,又聊到了死亡。這次換我望著她離去了,在那個望著她奔來的街頭。

「還是有什麼是一直存在著的,」我對自己說。

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MY。大約每半年我們會聯絡一次,通常是一整晚的MSN或是深夜電話。她會在電話裡輕聲地哭泣,我會在電話裡講述那幾段無力的所謂的戀情。某個晚上我聽完Blue,便和她聯絡,「那也是我最喜歡的唱片,」MY說。「對我來說這是一張最近乎完美的唱片了,就音樂本身,和對我個人而言都是如此,」我說,「當然,我想過如果把A Case of You調到最後一曲或許會更好。The Last Time I Saw Richard當作ending總讓我感覺沒有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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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MY的信,告知了她的婚期。我由衷地希望她快樂與幸福,即便我知道那些不安全感和恐懼一直都會存在,那不是任何人或任何儀式可以幫MY或是我解決的。

我離家已經一百天了。

彷彿約定好了一般,從這個週一開始學校、宿舍、大大小小的商店都同時擺出了耶誕樹,天花板、樑柱間也都掛滿了彩帶、吊飾,聖誕快樂的字樣充斥在大街小巷,連天氣都似乎為了增添佳節氣氛而一夜間轉冷了。

大家都是那麼快樂地期待著耶誕的來臨啊。除了我。

多希望有一條長長的河流,能把我帶離這個城市,回到我所熟悉的地方,就這麼靜靜地度過這些日子,或,就這麼過一輩子,再也不要離開了。

看到七年前聽完River寫下的這段文字,不禁令我失笑:你還是要離開的,因為你知道你多麼喜歡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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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MY,到了這個階段,我們都應該學會了如何和那些陰暗面相處,就像我也開始明白,有時候不完美,或許才是最恰當的安排。就如同妳,也如同我。如果真的以A Case of You當作Blue這張唱片的結尾,或許我就不會那麼常聽這張唱片了吧。我相信妳明白我的意思。

2009年10月23日 星期五

喃喃20091023

你們可以和諧網路,但封鎖不了我要上來靠邀的意願。你們怎麼封,我就怎麼找漏洞!

-- 阿查面對河蟹大軍的怒吼。當然,他還是因此烙賽了好一陣子。

2009年9月27日 星期日

「我曾經在某個時間點,非常的想要吻你。我想你一定忘記了。有一個晚上你來找我,我們一起去某家餐廳,然後我們去吃夜市的甜不辣,就是那個晚上。」

「當時我們在等紅綠燈,我記得已經很晚了,有點涼,你身上的味道相當清爽,我忘記我們在講什麼了,我抬頭看你,你正準備過馬路,我突然覺得,如果這時候吻你應該很好,大概是這樣的一個景象。」

2009年9月21日 星期一

京行隨筆

1.

「十年前我們絕對想不到會在北京見面吧,」

小白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正拾起路面上的小石子,奮力往湖中投擲,突然覺得自己這十年來還真沒長進,還幹這種小孩才會做的事,看到鐵罐一定會踢,看到湖就一定要往裡面扔點什麼。幼稚依然。

2.

和小白是十年前的夏天熟起來的。當時他是個:

穿緊身衣坐在教室第一排用耳機聽古典音樂留著中分頭喜歡用哲學性的言詞去描述一些小事的傢伙

每次人家聽我這樣描述都覺得很不可思議,怎麼我會跟他當朋友。但,請見其他人對我當時的描述:

背著雙肩背包穿著格子花紋的上衣褲子紮進腰裡比現在胖三十公斤會帶著耳機亂搖頭晃腦的傢伙

這樣看起來很多事情就很合理了。

(唯一的抗辯:大學時期我褲子從來沒有紮進去過,不是不願意,而是沒辦法。)

3.

小白和我的關係演變是悖離進化理論的。大學時候我們會買了午餐,到總圖或是文學院的階梯,討論愛情、死亡、幻滅、失落、攫取、渴望。現在,我們討論的是愛情動作片、特定部位容積率、打破一人在壘無人出局兩棒賭一棒的攻擊策略。

這可以稱之為文學院男性的逆襲,或是對失落的混亂大學生活的補償心態嗎?

4.

小時候在倫敦,聽父母說樓下的北方夫婦一個晚餐就吃掉一隻雞,為此深感不可思議,彷彿他們是向以色列討戰的歌利亞,腦子裡因此不成文地烙印了「兩個人不可以一餐吃掉一隻家禽」的原則。

這次,和小白兩個人將一隻烤鴨吃個精光,還外加了兩盤冷菜,一道熱炒,一瓶啤酒。現在想起來,有一種「糟糕,這樣會不會上不了天堂呀」類似破戒的罪惡感。

5.

如果我是Jerry Seinfeld,我會這樣說:

「我總搞不懂音樂會裡『安可』的意義,特別是在古典音樂會裡。你知道,當指揮/ 表演者走下台,那些坐了一晚的傢伙彷彿逮到機會活動活動,開始拼命鼓掌,要指揮 / 表演者再走出來,然後指揮 / 表演者又進去,再給了大家更多機會,能夠更用力、更有節奏的再讓他們出來,然後再回去,再出來,再回去。我在想,那些指揮 / 表演者應該心裡的OS應該是:『好吧,好吧,就讓你們舒展舒展,但拜託,也得有些限度吧,你知道,就算你們忍得住,但我們這一群裡可是有人急著要尿尿的』。」

6.

聽過很多場搖滾演唱會,但從來沒有一場演出曾讓我這般心臟狂跳,鼓動沸騰。樂章要結束前的兩分鐘,種種期待與幻想,如性高潮般的湧現,或許只有ecstacy可以形容之。他們不是披著長髮穿著舌環的叛客,而只是一群梳著油頭穿西裝打領帶拿著價值動輒上百萬元的樂器的淑女與紳士。

7.

這是他們想要的世界嗎?如果不是,那是如何?現在體現的又是什麼?

8.

「我大概是我認識的人裡面,最適合也最喜歡一個人的人。」

列車滑進站時,這句話也滑進了我的獨白裡。九月的陽光非常舒服,適合瞇著眼睛享受著那撲灑而下的溫暖。Wilco唱著Wishful Thinking,一切都再自然也不過了。

2009年9月15日 星期二

喃喃20090915

那女孩很自然地叫了我的外號,我猛然嚇了一跳,「只有我台北的朋友這樣稱呼我耶,」她聳聳肩,沒太在意。

(為什麼我會強調「台北的朋友」呢?下意識裡我還是個台北俗的死傢伙吧。)

「今天是我滿一年喔!」和幾個同事晚餐時突然想起來,於是我們用不冰的可樂草草乾了杯,算是慶祝。

還記得一年前的那一晚,對未來完全無法想像,只因我從未到過此地。一年過去了,沒有太大改變,除去工作排程,對未來還是沒有什麼想像,只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已。

Happy One Year Anniversary.

2009年9月12日 星期六

[Jukebox] There Is A Light That Never Goes Out

還記得在氧化物新竹的住所,某個午後,我們看著DVD裡Morrissey奮力扭著水蛇腰。

老朋友不會消失,只是有時候就突然沒有聯絡了,這一次都歸咎於我的疏懶性格。

十一回去的時候記得打幾通電話。



The Smiths - There Is a Light That Never Goes Out
(The Queen Is Dead, 1986)

Take me out tonight
Where there's music and there's people
Who are young and alive
Driving in your car
I never never want to go home
Because I haven't got one anymore

Take me out tonight
Because I want to see people
And I want to see life
Driving in your car
Oh please don't drop me home
Because it's not my home, it's their home
And I'm welcome no more

And if a double-decker bus
Crashes into us
To die by your side
Is such a heavenly way to die
And if a ten ton truck
Kills the both of us
To die by your side
Well the pleasure, the privilege is mine

Take me out tonight
Take me anywhere, I don't care
I don't care, I don't care
And in the darkened underpass
I thought Oh God, my chance has come at last
But then a strange fear gripped me
And I just couldn't ask

Take me out tonight
Oh take me anywhere, I don't care
I don't care, I don't care
Driving in your car
I never never want to go home
Because I haven't got one
No, I haven't got one

And if a double-decker bus
Crashes in to us
To die by your side
Is such a heavenly way to die
And if a ten ton truck
Kills the both of us
To die by your side
Well the pleasure, the privilege is mine

There is a light that never goes out
There is a light that never goes out
There is a light that never goes out
There is a light that never goes out

2009年9月10日 星期四

[新入手] August, 2009

From Spun:
The Rolling Stones / The Rolling Stones (England’s Newest Hit Makers)
The Rolling Stones / 12 x 5
The Rolling Stones / Out of Our Heads
The Rolling Stones / December’s Children
The Rolling Stones / Between the Buttons
The Rolling Stones / Flowers
The Rolling Stones / Their Satanic Majesties Request
The Rolling Stones / It's Only Rock 'N Roll

先前只有那張3 CDs的London Years,這次趁網站免運費時一口氣買下了他們早期幾乎所有的作品。算是得償自大學起的心願。

如果真要比較早期的披頭和滾石(所謂的早期指的是1965年以前,Rubber Soul和Aftermath之前),我會投滾石一票。早期的滾石有著派大所謂的「樹頭蘚的粗礪原始」,,我想這某部分得歸功於Brian Jones,這位因為吸毒過量、行為屢屢出軌,後來被開除死在自家游泳池的吉他手。當時的他們帶著類似青春期的燥動,那是無論之後再怎麼努力所無法複製的。

或許也正是這個原因,當我去年在倫敦看了Shine a Light的紀錄片,看到已逾六十的他們,還穿著緊身褲、頂著狂野的髮型、擺出誇張的表情與手勢時,有點感到不堪的感覺吧。
James / Pleased to Meet You

這也是一張找了好久好久好久的唱片。我還記得2001年在音樂頻道上看到他們的Getting Away (With It All Messed Up),有台飛機大樓間飛來飛去。過沒多久就發生911了。或許這也是現在我遍尋不著這支MV的原因吧?
Neutral Milk Hotel / In the Aeroplane Over the Sea

中性牛奶旅館,很莫名其妙的名字,歌曲也有點莫名其妙,但整張專輯也是莫名的好聽。1998年的唱片。
Bobby Womack / Facts of Life/I Don't Know What the World Is Coming To
Lauryn Hill / Miseducation of Lauryn Hill

我一直都不是hip-hop的信徒,也不熱衷其他的黑人音樂(無涉種族問題),但也有幾張重要的所謂黑人音樂的唱片,從Sly & the Family Stone, Marvin Gaye, Solomon Burke等等。這次收這兩張唱片算是收藏經典作品的過程。而其中,會收Bobby Womack主要是因為Nick Hornby在41 songs裡提到他對滾石的影響,因此買回來聽聽看。分別為1973、1975與1998的唱片。
Elvis Presley / Elvis Presley

1956年的作品,搖滾樂史上最重要的唱片之一。先前我只有貓王的精選集,沒認真聽過他的專輯,也算是補課吧。
Ani DiFranco / Not a Pretty Girl

1995年的唱片。我對於歌手的政治意識還有性別認同沒太大興趣,重點還是在於音樂,初聽沒有太大共鳴,希望之後或許會有多些感想。
Aimee Mann / Bachelor No. 2
Original Soundtrack / Magnolia [Original Soundtrack]

Aimee Mann是我這幾年最喜歡的女性singer / songwriter之一,也是我認為被低姑且不被重視的一位。2005的那張The Forgotten Arm更是我認為近幾年最好的唱片之一。

這兩張分別為1999以及2000年的作品,前者為Paul Thomas Anderson電影的原聲帶,中文翻譯記不太清楚了,心靈什麼之類的,有Tom Cruise在其中演個配角;劇情也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大家同聲唱Wise Up,以及天落蟾蜍(還是青蛙?或是其他動物?)的片段。
Fatboy Slim / You've Come a Long Way, Baby

1998年的作品,也是一張很久以前就想買的唱片。舞曲不太符合我的tone調,但這張專輯實在有許多記憶。其中包括幾曲經典Right Here, Right Now、The Rockafeller Skank,還包括我的最愛Praise You,記得那時候去倫敦的Ronnie Scott’s聽爵士樂的時候,透過一個女歌手才知道原來Praise You是一首老爵士歌曲。
The Verve / Northern Soul

還真是一次懷舊的採買呀。1995年的唱片。這也是想了好久卻一直沒入手的一張作品。前陣子他們復出後旋又宣布解散,這些英國樂團還真是……(苦笑)。
Suzanne Vega / Beauty & Crime

居然已經是兩年前的唱片了,想不到這幾年我的音樂資訊落後了那麼多。她是我音樂的重要啟蒙者之一,希望她能夠繼續做出更多更好的音樂。
Billy Joel / Turnstiles
Billy Joel / The Stranger
Billy Joel / Glass Houses

1976、1977以及1980的唱片。也是一位有精選集不夠、得好好聽單張唱片的歌手。

2009年8月27日 星期四

滬行隨筆

1.

永遠不準時的班機,似乎成為我對上海最刻版的印象了。每每總因「飛航管制」班機得延誤幾十分鐘到幾小時,若在候機室還好,至少還可以伸展筋骨逛逛走走,在未起飛且悶熱的機艙裡聽到機場宣布班機延誤時,只聽到人們齊聲發出一小聲「呃」的嘆息/抱怨/咕噥,然後辨認命地繼續睡覺、聊天、講電話。大家都有點不滿,但似乎不能改變什麼現狀,只能等待,挺類似這些日子以來所觀察到的社會狀況。

2.

前幾次來上海的時機總不對。

第一次當天往返,只到了海鮮餐廳吃了一頓不怎樣的飯,沿著高架橋到了某校,辦完事就沿著原路回來。路上打了個電話給珊,「剛來就要回去呀?」珊問。沒辦法,我說,望著窗望的冷雨嘆了口氣。

第二次半夜到,隔天辦完事就回去,飛機上打給珊,「你不會又已經要回去了吧?」在飛機上了,我說。

第三次一樣是當天往返,當出租車行駛在黃浦江旁十里洋場,我搖下車窗欲感受那氣氛,怎知飄進來的只是漫天的沙塵。「世博會前夕,大家趕著修路、蓋房,」師傅在凹凸不平的坑洞路上邊按著喇叭邊說。我又打給了珊,「我在妳公司樓下了,這次可是真的。」於是我總算見到了她,還有珍,聊了半個多小時,然後我再度踏上那崎嶇染滿塵埃的路返程。

3.

第四次總算有多些時間好好看看、感受這個城市。法國梧桐、十九世紀的西式建築、黏膩濕熱的氣候、與北方相較之下錯綜狹窄的道路、林立的高樓大廈、以顏色區分的一區區平價住宅、陳舊的瓦稜平房、著熱褲登高跟鞋的時髦女子、一長列車尾的剎車紅燈……,種種景象蒙太奇式地形塑了其特有的況味。多了些(所謂的)「現代化」與「進步」的樣貌,少了些本地常見的標語與口號,不若天子腳下的北京森嚴,似乎多了些可親。

4.

我還記得珊告訴我她即將離開紅色大門的那天。剛從客戶那回來的我,在茶水間遇到了她,「活像是個清朝末年的洋幫辦似的,」我邊解開領帶邊說,她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悄悄跟我說今天遞出辭呈了。當晚她陪我從松壽路走到松高路,短短一程走了將近半小時,「妳離開以後中午誰陪我吃難以下嚥的六十元冷便當呢?」她是我第一個可以耍賴的女性朋友。

我也還記得珊重回紅色大門的那天,那是個灑滿溫柔晨光的早上,她像是沒離開過似地,靜悄悄地滑進了她的老位子。我趴在partition上和她小小聲地講著話,彷彿一切都沒有改變。

那是我當年最開心的一刻。在離開紅色大門的公司大會上我這麼說,一個性格堅毅且一點也不討喜的主管哭了。

5.

終於我又再見到珊,且有一些時間好好地和她以及安好好聊聊,他倆是我最喜歡的couple之一。他們帶我到浦東的餐廳吃飯,之後我請他們在江邊的Haagen-Daz吃冰淇淋,我們一齊望著江對岸十里洋場的燈火熄滅,我們聊著過去、現在與未來,用我們了解的方式。

他們載我回飯店,再那幾條看似熟悉的道路,我們團團轉了好幾圈。「這樣也好,反正我們也不想讓你回去,」有那麼一刻我也這麼希望。

如果可以一直這麼找不到回家的路,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

2009年8月25日 星期二

[Jukebox] 陳珊妮 - 幻覺

陳珊妮 - 幻覺(完美的呻吟,2000)

我明明看見你走向我 煙味聞起來都是你的沈默
是你不會錯 趕來可憐我
我明明看見你走向我 我明明習慣了你對我的縱容
再多喝一杯 你會永遠等我

讓我繼續愛你 讓這一刻幻覺不要醒 不要醒
讓我眼看你走向我 讓我多為你珍惜一秒鐘

我明明看見你走向我 我明明習慣了你對我的縱容
再多喝一杯 你會永遠等我

讓我繼續愛你 讓這一刻幻覺不要醒 不要醒
讓我再看你走向我 淚水再模糊也不輕易看錯

明明看見你走向我 明明知道你還愛著我
明明看見你走向我 那麼近

讓我繼續愛你 讓這一刻幻覺不要醒 不要醒
讓我再看你走向我 淚水再模糊也不輕易看錯

我明明看見你走向我 我明明感覺你會緊緊抱住我
美麗的幻覺總是不長久 剩下的夜晚都是寂寞
我一個人走

2009年8月17日 星期一

十年(V)

If you never take it seriously, you never get hurt.
If you never get hurt, you always have fun.
And if you ever get lonely...
you just go to the record store...
and visit your friends.
-- Penny Lane, Almost Famous


第一間對我有意義的唱片行是宇宙城。在網路上瀏覽了一圈,沒能找到宇宙城的照片,如果我是攝影師,最理想的角度,是從東南亞戲院的側門口,有眾多攤販的小巷里,往對街拍攝,這麼一來,可以照到右手邊的金石堂,二樓另一側具有透明落地玻璃的髮廊,還有同棟公寓住戶的鐵窗。從外面完全看不出那裡有一間唱片行,我甚至忘記宇宙城有沒有招牌了。

剛進大學時便聽資深的樂友在網路上討論過此地,然而第一次去的時候印象不太好,覺得這邊的CD硬是要比其他的大型連鎖唱片行貴上幾十元。我沒什麼金錢概念,但詭異的是對於買唱片卻是錙銖必較,買到便宜唱片的快樂可以持續上好一陣子,即便省下的只是零頭。因為這樣的癖好加上彼時是個初入門的搖滾愛好者,對於店家貨色沒有太多分辨能力,因此冷落了宇宙城好一陣子。

還記得在宇宙城買的第一張唱片是My Bloody Valentine / Loveless,售價一九九,還記得當時我結帳時,反覆問結帳的店員:「真的是一九九嗎?真的嗎?」年紀略大的店員小姐邊笑邊和我確認,像是慈愛的母親看到孩子拿到糖果般的寬慰。


宇宙城成為引介我進入搖滾殿堂的所在,在那裡我買下許多搖滾樂史上重要的唱片,如Led Zeppelin / IV、Big Brother & the Holding Company / Cheap Thrill、The Stone Roses的同名專輯……。那也是我按圖索驥、憑著榜單買唱片的開始,滾石五百大、Q評選出的史上最佳100張唱片等榜單成為我的購物指南,這習慣我到現在仍保存著。

我開始累積在宇宙城的回憶。十年前耶誕節前夕的寒冷午後,我買下了Oasis / Masterplan與Sex Pistols / Nevermind the Bullocks, Here’s the Sex Pistols,然後和S繞著校園長長的散了一場步。我也記得不久後的某個午後在店裡,接到媽打來跟我說哥考上了交大碩士班,電話那頭的她邊說邊哭,我既開心又難為情地盯著重金屬區那些骷髏頭與十字架唱片封面與海報。

宇宙城在我大三(或是大二下學期?)的時候歇業。從此我便成了游牧民族,追尋宇宙城蔓延出的牧草地,先是貨源流向的公館玫瑰,再到T-Wave、台大誠音、impo,但再也沒有一間店能喚回遊蕩的宇宙城的幽魂了。即便原宇宙城的店長到了台大誠音,但那高得嚇人的價錢與某幾個店員略顯傲慢的表情與待客態度讓我一年大概只會上門個幾次,但每次印象都很深刻,還記得在那裡拿著Simon & Garfunkel的Boxset準備結帳時,店長冷不防從身邊冒出來說:「這套很棒喔,」我半驚嚇半受寵若驚地緬腆笑著說是呀,然後帶著戰利品逃出了店外,心怦怦直跳。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害羞。

五年後我和原宇宙城的店長成為同事,一起在某處的地下室工作。一次在洗手間小解時,他剛好站在我身邊,和我聊起了一個計畫,於是我們開始了合作,那陣子我忙到沒時間吃飯,一天只睡上兩三個小時,得罪了同組大多數的同事,這也成了我後來離開那份工作的主要原因,但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不敢說那次合作經驗是成功的,就算有,我完全不能居功,但當展場的燈光亮起來時,看著原宇宙城的店長的背影,我知道我有點接近了年少時期那的卑微夢想,即便離那夢想還是好遙遠。 而現在,甚至是更遙遠了。

2009年8月15日 星期六

喃喃20090815

大學同學在入學超過十年後,似乎又開始了聯絡。這樣講或許有點往自己臉上貼金,但我前幾次回台灣似乎讓大家有了更多聚在一起、討論近況的機會(或藉口),於是原本停頓的這層關係似乎又開始略有波動。有大和解,也有許久不見的同學的近照,「都要三十歲了呀,」小白說,這句話比自憐自嘆或其他那些故做蒼老姿態的眉批都還要深切地令我驚覺我們確實要邁入另一個階段了。

如果說前段時間是遺忘期,卻仍有拾回一些什麼,其中包括對於搖滾樂的熱情,幾週前開心地買下了the Rolling Stones早期的所有唱片,粗礪簡陋的聲響喚醒單純的美好。

立下一些小目標:每天寫點東西,要經常寫信給Vi,吃沙拉不要加太多醬。目前只有三個,沒有更多的想法。

悶熱依舊。但對極少接觸外界空氣的我來說沒有什麼影響。

2009年8月13日 星期四

喃喃20090813

遺忘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更駭人的莫過於不在乎。於是我決定恢復每天寫一點東西的習慣,哪怕只是一點點、不成篇章的斷片也好,否則回過頭去看自己這段時間,發現剩下的少之又少,而那種漫不在乎的心態更令自己既吃驚又沮喪。

七月底去了趟哈爾濱出差,一如既往不談工作內容,也沒什麼好談的,唯一值得一記的是某個晚上誤闖了有粉味的KTV,就在我們住的飯店的地下室,原本大家只想去唱個歌交流聯誼一番,在電梯裡就覺得不太對,怎麼兩邊的廣告全都是穿著高岔旗袍跪在客人腳邊的情境照,電梯門一開果然證實了我們的恐懼 / 猜測 / 期待:兩排滿滿的小姐齊聲喊道:「歡迎光臨!」沈著氣往包廂走,彎彎曲曲的通道上小姐進進出出,身上露出的部分比遮掩的布料多上許多。在包廂外面打電話時剛好某個房間要點小姐,一群約莫二十個小姐從我面前嘩地走過,軍容壯盛,一時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看,倒也非充君子,而是好比面前放滿了一桌子菜,登時不知從何下手。本想拿相機拍下,但又覺得不太尊重人家(其實是怕被剁手剁腳);想打電話和人分享此情此景,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柯老姐,那當下只有她能分享我的惡趣味,但不知該如何轉播因此作罷。當然後來我們那房沒點什麼特殊服務,我也假借頭痛早早回房上網關切大聯盟比數。就這樣結束了不怎麼刺激也沒什麼好說嘴的聲色場所初體驗。

最近都沈浸在Frasier的世界裡。這是我最愛的sitcom,上次去北京找芮時在三里屯附近的店家買回了全套,到現在看到了第七季,實在很愛劇中人物角色設定:兩個惺惺作態、自以為高尚、帶著迂腐氣息的心理學家兄弟檔Frasier和Niles;退休的警察老爸Martin,粗俗、保守又頑固;帶點詭異的英倫氣息的物理治療師Daphne。其中又穿插著Nile暗戀Daphne的情節,以及Roz、Bulldog、Gil、不曾謀面的Maris等綠葉精彩的襯托。
下次打算買Seinfeld回來看,在網路上看到第三季了,想想還是用電視看起來比較舒暢些。

2009年7月21日 星期二

[Jukebox] Marianne Faithfull - Something Better



融合了腐敗與清純、蒼老與稚嫩。地獄的仙子,天堂的娼婦,Marianne Faithfull。

Marianne Faithfull - Something Better
(From The Rolling Stones Rock 'n' Roll Circus, 1968)

He walks along singing his fairy song
Picking up magic that grows at his feet.
She says the same her peculiar way
Dreaming good fortune on everyone's street.

Say, hey, have you heard, blue whiskey's the rage,
I'll send you a jug in the morning.
It is absurd to live in a cage,
You know there's got to be something better.

As they go by, don't look with eagle's eyes
Smile on your jailers until they grow weak.
Nothing can compare to something that's almost there
To tear up the madness that all of us seek.

Say, hey, have you heard, blue whiskey's the rage,
I'll send you a jug in the morning.
It is absurd to live in a cage,
You know there's got to be something better.

2009年7月19日 星期日

Walter Cronkite Announces Death of JFK

昨天從NY Times發的即時新聞裡得知了這位主播過世。對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當年他向世人宣告JFK在達拉斯遭暗殺身亡,他拿下粗重的黑框眼鏡,看了看鐘,然後繼續播報的神情。(影片約5:00處)



當然他還報導過許多重大的新聞,包括登陸月球以及金恩博士遭刺等事件,但只有這個片段深刻地存在我的腦海裡。

R.I.P., Walter Cronkite 1916-2009

[新入手] June & July, 2009

From Spun:

Peter Frampton / Frampton Comes Alive!

76年的專輯,史上最偉大的現場之一。終於入手了。對這張唱片最深的印象是Mike Myers在Wayne World裡說的:「大概每個人都有這張唱片吧。」
Adele / 19

08年的作品,令我驚豔。當時在電視上看過一次她的MV,印象不錯,但老實說當時買的時候沒有抱太大期待,只是想換個口味嘗試看看新人。相當悅耳的一張唱片,若要挑剔就是曲風有些雜,或許還沒找到符合自己的定位,然而她絕對是未來值得多注意的一個singer/songwriter。
Suzanne Vega / Nine Objects of Desire

96年的作品,No Cheap Thrill的MV是我對她最初的印象,懷舊的一次採買。
Blue Öyster Cult / Secret Treaties

74年的作品。之前讀Tom Waits的《Innocent When You Dreaming》的訪談集時,不斷提到這個團,於是買回來聽聽看。據說是學院風格的重金屬搖滾,初聽沒太多感覺。

Pearl Jam / Vitalogy
Pearl Jam / No Code

Pearl Jam / Yield

Pearl Jam / Riot Act

Pearl Jam / Live: 07-11-03 Mansfield, MA

這幾年我常說Pearl Jam可能是目前世上最好的搖滾樂隊了,當然這多少帶著老搖滾的偏見,每次聽到他們翻唱The Who、The Ramones、Buzzcock的曲子時,總會有懷舊的溫情湧現。
Eric Dolphy / Out There
Eric Dolphy / Out to Lunch

60與64年的作品,透過小威老師的《爵士春秋》認識這位樂手的,三十六歲便過世,清瘦留著一搓長長山羊鬍的他,帶著一抹漫不在乎的神秘色彩。
Oscar Peterson / Oscar Peterson Trio Plus One
Oscar Peterson / On the Town with the Oscar Peterson Trio

58年與64年的作品。四月份在北京時,遇到一位同樣來自於台灣的陳大哥,已經退休了,目前正享受人生。和他聊爵士樂時,我說喜歡Bud Powell還有Lee Morgan,他談到了Oscar Peterson,推薦我去找他的作品來聽聽。
Bud Powell / Live in Lausanne, 1962

最近對於爵士鋼琴很感興趣(但Bill Evans太甜了,不甚合最近的胃口),會陸續收他的作品。

From Mag:
張懸 / 城市

謝謝Mag。聽了兩三遍,還沒有太多的感覺。原本期待和「親愛的,我還不知道」的狀況一樣,會是張越聽越好聽的作品,但到目前為止看來並沒有往這方向發展。

比較擔心的是:張懸的創作能力是否在萎縮中?從「親愛的,我還不知道」裡重唱了「畢竟」和「並不」時,我就擔心是不是因為寫不出好曲子了。或許這樣太苛求,但畢竟她是我這幾年最喜歡的singer/songwriter之一,難免期望會較高。

From Lou:

Chet Baker / Chet Baker Sings

謝謝Lou。今年生日收到了桃子餅乾、桃子茶、紅酒、巧克力、晶華牛排屋的午餐,最後再加上這張唱片。

2009年7月6日 星期一

十年(IV)


N學長帶我進入了老搖滾的世界。他留著一頭長髮,總是帶著一種獨屬年輕人夢想般的神情。他喜歡棒球,會在系學會的留言本上畫畫,寫下如詩一般的短文。他曾在自己班級的BBS版上寫過一篇文章,說小時候躺在空蕩蕩的房間裡,望著天花板聽優克李林,長大了以後則是在返鄉的夜車上聽著爵士樂。這段文字一直銘刻在我的腦海裡。

彼時的N學長不過20歲,確實年輕,但當我回想起孩提時的朋友或玩伴時,總覺得他們是蒼老的;反而到了成年時,身旁的朋友都顯得格外的稚嫩。這是我所一個無法解釋的另一怪癖。

「如果你要聽Bob Dylan,就從那張Royal Albert Hall Live開始吧。」他這麼說。於是我買下了這張唱片。最先吸引我的不是這張唱片的音樂,而是它的故事:一個蒼白削瘦、燙著一頭捲髮、有著鋒利眼神的年輕人,一把Fender Telecaster,一場充滿噓聲、咒罵卻永永遠遠改變了搖滾樂的演唱會。「擁舞的詩神與魔鬼」,唱片內的一本小冊子以此為題,動人地敘述了這場演唱會。


那一個個故事開啟了我的老搖滾之門。年輕即殞落的生命,各式放蕩、荒唐的生活方式,沒有明天一般的舞台表演,對於正值少年憂鬱時期、好幻想又怯懦的我來說,透過那些唱片封面、扉頁,彷彿幫我探詢自己所卻步卻嚮往的另一個世界,於是我像是讀高中歷史課本那般記下了搖滾萬神殿的年表:某年某月,某名男子在因吸毒過量送醫途中被自己的嘔吐物噎死;某年在某樂團出版了某唱片後,另一個男子因為了解再也無法做出超越它的音樂,並且服用了過多的迷幻藥,因此精神崩潰;某人愛上了另一人的妻子,但其實某人也跟令一位同性別的樂手有著實驗性的性愛關係;某個夜晚,某名樂手踩著冰塊上吊,隨著冰塊溶解,唱盤反覆放著某張灰澀的唱片

我沿著那條古老吟哦編織而成的聲線,展開我的探詢。音響與耳機裡迴盪著數十年前的聲響。從六零年代搖滾樂的濫觴,甜滋滋的舞會、衝浪音樂,到充滿濃濃藥味的迷幻、反戰、花的子女;熊熊燃燒後灰燼的餘溫所孕育出的七0年代,如詩的民謠,與心底巨大共鳴的重搖滾,摧毀一切的龐克,頂著大麥克風頭的Motown、disco;塑膠人工製成的八0年代,拜金的男孩女孩、紳士女郎,電子合成的哀傷與憤怒。九0年代彷彿回到了原點:來自西雅圖的油漬男子選擇在27歲扣下扳機結束生命,換來的是不再痙攣的胃、不再老去的容顏與不朽的懷念及傳說,仿古的旋律、憂鬱與表現手法。仿古的旋律、憂鬱,甚至髮型、樣貌。曾經有那麼一刻,許多人,包括我在內,都真的認為美好的事物都可以重來,時光可以流轉,死去的靈魂彷彿又被喚醒了。

Radiohead的OK Computer粉碎了一切。那張唱片告訴我:時間繼續前進,我們只能臣服在巨大、可恨可鄙的科技,或者任何所謂的文明發展與進步史觀。對我來說,我的音樂年代永遠停留在1997年,OK Computer是最後一張經典,最後的終點。


我一直很感激N學長,即便他不會知道,但我總覺得自己欠了他一份情,沒有他,搖滾樂和我不會有這樣的關係,無論那是好是壞。我在一場婚禮上見到了他,他臉上留著一些少年的夢想神情,若不仔細端詳,那神情很容易就被一個中年男子的面貌所取代。我們帶著點生疏的打了招呼,他坐在桌子的另一端,我們整晚沒有什麼交談。我沒有問他是不是還聽搖滾樂,還會不會在返鄉的夜車上聽John Coltrane吹奏神秘的音符。

我也沒機會跟N學長說,後來我真的回去了那場演唱會的現場,為的只是親自造訪那片土地,以及緬懷四十年前曾經發生的故事。然而,到了卻發現被誤記為Royal Albert Hall的Manchester Trade Centre已經被拆除,即將改造為豪華旅館,我還記得我楞在那工程帷幕前好一陣子,不知如何是好。

我有幸在這十年裡,於公於私,和撰寫Royal Albert Hall Live唱片裡小冊子的這位前輩有過一些往來。幾年前某次在路上見到他,一向削瘦的他腰間也累積了一些份量。「好感傷喔,想不到文藝青年也有發胖老去的一天。」我跟柯老姐這樣說,從此這段話在我們之間被引用不下數十次。在Oasis演唱會的那個晚上,當柯老姐和我乘著電扶梯進場時,我又見到了這位前輩,並和他打招呼致意後。柯老姐和我又重述了那樣的感慨。

「那我們呢?」

越來越深刻的法令紋與不再茂盛的頭皮,讓我們明白各自身上也留下了一些屬於時間的印記。

2009年7月2日 星期四

[Jukebox] 2009上半年最愛的兩曲

伍佰 – 斷腸詩



春夏交接的當時
蟬聲哀啼響上天
蝴蝶折翅落大水
路邊有斷頭的蜻蜓

下埔雷雨落滿墘
日頭猶原光晴晴
照著南國的都市
照著流浪的男兒

青春青春渡時機
孤船有岸等何時

風雨停了愈空虛
茫茫人海佗位去

青春青春渡時機
孤船有岸等何時

想到心內小哀悲
一種澀澀的滋味
東邊吹來雲一朵
催阮不通歇過時

啊~~ 心稀微
啊~~ 斷腸詩

Pearl Jam – Yellow Ledbetter



Eddie Vedder自己都說每次live他唱的歌詞都不一樣,所以也就不貼歌詞了,反正也沒人聽得懂XD

2009年6月18日 星期四

喃喃20090618

習慣是很奇妙的事。自五月初BLOG突然被和諧後,就開始過著不書寫的生活。輸入比輸出簡單多了,特別是當你年紀大了一點以後、工作忙了一點以後、生活少了一點期待以後。上班、下班、出差、運動、睡覺,週末就把運動時間加倍(好吧,我承認前面這句話只是想要裝作自己是個體魄強健的男子而已,實際上若不加班多半是癱在沙發或床上),看看書、看看電視,逛PTT科科笑一笑,日子過得很快,什麼遺落啦、丟失啦,全部丟到一邊,人生不需要傷懷這種看似高尚卻廉價的東西。

對於五月沒什麼記憶了。

剛剛去運動(這次是真的,我發誓)的路上,想不太起五月發生了什麼事,月初趁五一連假去了北京一趟,和芮邊看葉問邊吃了三塊肯得基炸雞。工作、工作、工作,去河南出差,大概就這樣。好空虛的一個月喔。

五月發生最棒的一件事就是得知CC如願以償即將出國攻讀博士,我在辦公室外打了通長途電話給他,向他祝賀,那是個暖和的傍晚,夕陽溫柔地覆蓋著舉目所見的一切,一切都好安靜、好安靜,安靜到我完全記不得當時其他的場景與人物,彷彿什麼都可以略過似的。。

五月天津下了幾場雨。

我很想寫下這樣的句子,很有詩意。但實際上五月一場雨也沒下,好幾次我懷疑天津會不會因缺水而歸裂成小碎片,那一定也很超現實、帶著綺麗的魔幻色彩,但終究那樣的事沒發生。我也開始不去期待。

六月初搬了家,原本住的房間因為要建構消防設施,所以搬到園區內五十公尺外家庭式的公寓。九個月累積了兩大兩小四個紙箱,以及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的東西,不多也不少,十分鐘就搬完了。新的住所一個人住太大,打電話回家時還有回音,我一邊unpacking,一邊大聲地聽著Lou Reed和Billy Joel,至少未來的兩個月不用擔心接到電話請我音樂轉小聲一點了。還挺不賴的嘛,我這麼想。

搬家時冰箱裡的東西忘了搬過來,旅館的工作人員還特別幫我跑了一趟,幫我拿來了兩個發霉的萊姆,我又把他們冰在新冰箱一個禮拜才把他們丟掉。前幾天丟的是放到發霉的火龍果,明天則要清掉冰了兩個禮拜的沙拉,這彷彿已經成了一個儀式,所有的物品都要囤積一定時間,等他發霉,然後丟棄。

六月終於下雨了。可是詩意已經在五月乾涸了。

先是月初換場地開會時突然下起大雨,夾著狂風,雨傘根本沒用,每個人褲子都濕了,像狗的舌頭一樣黏在大腿上,整間會議室瀰漫置著悶臭味。在廣州出差時遇到生平最大的一場暴雨,有一陣子我懷疑雨要打透車的板金,崩解整個世界。從杭州回天津時,飛機一穿過雲層,機窗上便佈滿了雨滴。從那天開始雨水沒斷過。「這週下了兩場雨,一場下了三天,一場下了四天。」看過一個這樣的笑話,但有時候這種荒謬倒不失真實。

今早上車時頭狠狠地撞倒了車門,一瞬間有種暈眩的感覺,從那時開始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怎的,一直覺得頭昏昏的,晚間甚至有點反胃,想想腦震盪也不會隔那麼久才發作吧,總之當我胡思亂想的開關開始啟動時,莫名其妙的念頭就開始浮了上來:

「你看看電影或小說也常常演到情報員被打昏,他們也沒腦震盪或是腦水腫呀,你在擔心個什麼勁。」

「奇怪,脖子怎麼有點僵硬,左手怎麼覺得有點無力,眼光怎麼有點渙散,一定是腦部受損了。」

「老夫子漫畫裡不也常畫到人求愛的男子被女性用盆栽打到頭上,人家不也好好的,人哪有那麼脆弱。」

「圓週率是3.141592653589793,昨天的晚餐我吃了青江菜和西瓜……糟糕,應該還有一樣,怎麼都記不得了,這大概是腦部血塊阻塞的前兆。」

「不行不行,可別睡著了,睡著搞不好明天就起不來了。如果因為撞到車門而死掉實在太丟臉,你可得撐著。」

於是剛剛運動完走回家房間的路上,我決定把今晚當作是人生最後一個晚上,如果明天就起不來了,那我要如何度過呢?

洗完澡,媽來電,和她聊了二十分鐘左右,上網關心一下今日大聯盟,然後一邊聽著The Beatles一邊寫下這篇文章。如果世界末日就是今晚,這就是我的選擇。是太正常還是我確實有點古怪呢。哎,我還真是說不上來呀。

This is the end of the world as we know it, and I feel fine.

2009年6月6日 星期六

喃喃20090606

終於從河蟹堆中爬了出來。猛然想到就像是魔鬼終結者或是駭客任務中的地下反抗軍,歷經千辛萬苦才又重獲光明,但明明我只是想要上BLOG喃喃自語一番而已呀。

一個多月不見了,大家好。and so the stories will continue.

2009年4月27日 星期一

十年(III)

十年前的夏天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在爬過一座小山,我們用水龍頭沖洗沾滿泥濘的鞋子與腳時,我問她是不是也喜歡看Friends,她很開心,問我最喜歡裡面哪個角色。「Rachel吧。」她佯怒般嘟起了嘴。

幾天後我接到她的電話,我們從晚上十一點聊到了半夜兩點,那是我第一次和人講了那麼久的電話,講到耳朵都隱隱作痛。我一晚沒睡,隔天早上走去買早餐時,只覺得從小到大一切像是蒙上一層薄霧,再熟悉的事物似乎都有那麼些不同了。

那通電話後,好陣子沒她的消息。隔了許久才又和她聯絡上,「我擔心你被我嚇到了,覺得怎麼有這麼怪的女孩子,一講就是三小時的電話。」

我們繼續聯絡、通電話,都是她打給我,我等候她的來電。那個夏天她在一間啤酒屋打工,有一群打工的好朋友,一個男孩每天載她上下班,她有一天做了個蛋糕給那男孩,他放了一天,然後在要回家時,才有點不好意思地對她說:「這蛋糕放了一天……,我可不可以把它丟了?」她說可以,卻暗暗難過了好陣子。還有個男孩,看起來酷酷的、不愛說話,「我總覺得他好像很討厭我。」她說。

我記得那個夏天屬於她的瑣事,但卻完全記不得那個夏天屬於我的故事。

夏天過去,秋天來了。她和我分享她的大小事,我聆聽;她會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我裝作沒事般地僵硬著;某次聚會我不打算參加,「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她皺著眉頭,頑固地抿著嘴。

耶誕節要到了,我買了一張Definitely Maybe,和一張黃色的卡片。耶誕夜那天早上,我坐在教室外長廊的一頭,等待著她。透著光的另一頭,她走了進來,穿著一件粉紅色的高領毛衣,和一件黑色的大衣,身邊跟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看起來酷酷的、不愛說話。「他約我今天晚上跟他出去。我沒答應。」她說。

我把唱片送給了她。我怎麼也想不起她當時的表情或是反應,或許我從來沒有記得過。

邁入2000年的那個午夜,我躺在床上,用耳機聽著Live Forever;在接著的某個蕭瑟寒冷午後,我坐在那條稱為Penny Lane的小徑上,聽著Don't Go Away:

Don't go away
Say what you say

Say that you'll stay
Forever and a day
In the time of my life

'Cause I need more time,

Yes I need more time just to make things right.
「你還記得我嗎?」「你一定覺得我是個莫名其妙的女生吧?」她寫給我的信,總會有這幾句話。我從來沒正面回過,「天冷了,要注意保暖。」「多吃蔬菜有益健康。」從這樣的回覆看來,我才是比較莫名其妙的傢伙。

「你送我的這張唱片,我常拿出來聽喔。」

「Oasis出新唱片了,我在餐廳聽到了他們的新專輯,興奮地拉著我朋友又叫又跳的。」

「你一直都只喜歡一個女生嗎?對不起這樣冒昧的問,只是你的專情令人感動。」

「真的很不好意思讓你看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話,我愛睏就變得口不擇言,加上很亂的排版加上也許裡頭很多錯字,你真的先原諒我,或是挑出我的錯詞叫我罰寫一千遍,我會很願意的。」

「很想你。加油喔。(沒有壞的意思^^)」

「要被一個人忘記好簡單,只要他或她不想再想起你或是想要戒掉你,就似乎瞬間被遺忘」

終於在許多年後的某一天,我覺得那樣實在太不健康了,於是我將她封鎖,漸漸失去她的消息。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不肯透露在哪裡工作,直說想去流浪。在心中冷笑她的幼稚時,我驚覺到自己的市儈,但那羞愧感僅一閃而過。

那個看起來酷酷的、不愛說話的男孩終究沒有和她走下去。

那個將她蛋糕丟掉的男孩後來出櫃,成為一個快樂的教育工作者。

那個送給她Definitely Maybe的男孩,讓三個主管簽了假單,前一天晚上沒睡覺工作到凌晨,然後坐了三個小時的車與三個小時的飛機回到台灣。當他在餐廳的洗手間換上了一件胸前印有Oasis字樣的藍色T恤,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還是不知道究竟他期待的是什麼。

2009年4月22日 星期三

十年(II)

我從來沒有這樣深愛一件事物或一個人。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也是這般,即便我不止一次暗暗希望有那樣的人、事、物再次出現。

那時的生活重心就是他們兄弟倆,任何他們出現的畫面、片段,任何描述他們的文字,任何他們彈奏哼唱的音符,都能讓我心狂跳不已。Definitely Maybe是我這輩子反覆聆聽最多次的唱片,前陣子為了演唱會,我又把它放出來聽,才發現我先前幾乎沒有查過這張專輯的歌詞,每一字一句都是我用耳朵記下的,彷彿膝反射一般。

彼時PTT尚不若現在興盛,我迷上Oasis時Brit-pop版初成立,隔了不久綠洲的專版也開了。版主是個重渡瘋狂的綠洲迷,「綠洲癌」的症狀在她身上展露無遺,她會突然對著螢幕裡的綠洲發狂似地以英國腔大喊:I'm mad fer it!!!當時著實嚇了我一跳。

會知道這個狀況是因為我去參加了綠洲版頭兩次的版聚。在BBS的文化裡,參加版聚等於卸下所有武裝,從層層保護的營幕後挺身而出,對當時如此怕生的我來說,現在想起來還是很不可思議。猶記得大一那年,我曾經在醉月湖畔躊躇猶豫了一兩個小時,最後還是提不起勇氣,踏入大學新聞社的迎新教室裡;也曾經在中正校友社聚會的外面,探頭探腦好幾回,最後以「只不過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吃便當的無聊聚會」當逃避的藉口。由此可見我當時是懷著多巨大的熱情才能克服面對生人的窘迫與恐懼感。

第一次版聚在視聽教室舉辦,還是透過普普音樂社借的場地。大家拿出各自收藏的靴腿、影像、紀念品等等分享。我當時帶了一個討論主題:The Beatles對Oasis的影響,當天我放了幾首歌,包括Flying(Noel坦言Shakermaker的和弦是照著此曲走)、Octopus's Garden(Masterplan最後的那一小段曲子)、Helter Skelter(他們自製的廠牌名稱,隔了不久後他們也翻唱了此曲)。還記得我放I'm the Walrus時,眾人驚奇不已,「想不到1967年可以做出這樣的聲音吧!」我興奮地說,至今我依然覺得那是John Lennon做出來最了不起的兩首曲子之一(另一是Happiness is a Warm Gun)。

第二次版聚在輔大的焯炤館,我花了兩個小時幾乎橫越台北到了輔大,過程內容記不清楚了,只記得最後大家最後到了一個社辦,無所事事,「那就來放他們的唱片吧!」版主提議,於是我們就將(What's the Story) Morning Glory和Definitely Maybe放到最大聲,一邊跟著唱,唱到隔壁社團來抗議。

兩次版聚都做了綠洲測驗,版主出二十到三十題,從專輯歌曲到樂隊成員喜歡喝什麼牌的啤酒、有幾個孩子、女朋友叫什麼名字種種問題。我兩次都拿到最高分,第一次贏了張D'you Know What I Mean的海報,另一次贏了一件T恤,後來因為size太小,所以我送給第二高分的版友,他相當高興,頻頻向我道謝。
「想到就覺得超丟臉的,」我躺在床上握著話筒跟柯老姐這麼說,「媽的,我覺得我以前好白癡。我先前收書桌時,發現我竟然還留著那份『考卷』咧。」

柯老姐哈哈大笑,「是真的考卷喔?」

「對呀,我記得是選擇題,還交換互改,用紅筆打勾、訂正的那種耶,不誇張。」

「這次回家記得把考卷找出來,掃瞄貼上網!」

演唱會後的那個上午,我翻了書桌抽屜,但找不著那份考卷。

2009年4月19日 星期日

十年(I)


十年前,我還記得那是個有些燠熱的午後,我在台北車站的大眾唱片行,買了那張綠黃色封面的唱片:一群英國佬在一個客廳裡閒混,看電視、站在窗邊發呆、抱著吉他、躺在地板上,身邊放了香菸與酒。

高中同學蔣曾經跟我提過這支樂隊。高二分組的時候,我們班共有三個班級組成,他是第三個較小的班級分來的同學,剛開始不太熟。後來發現他是吉他社的,組了一個樂隊,和我們班另外一個老是遲到上課睡覺的傢伙一起表演過。

那時候我剛開始接觸所謂的「另類音樂」,世界上最酷的女孩子是Alanis Morrissette,最棒的唱片是小碎藥丸,她彼時來過台北演出,我還記得是個週一的晚上,我卻因為當天晚上要補習這個現在看來可笑至極的藉口所以沒去,而完全不去考慮自己可能錯過什麼。高二的寒假我把存下的壓歲錢,拿去買了Sheryl Crow的同名專輯和Suede的Coming Up,那個下午懷裡揣了這兩張唱片,到麥當勞算了兩三個小時的數學,意外地發現麥當勞的紙巾竟然如此好用,原子筆也劃不破。

我和蔣會聊音樂。「你看你看,要說主唱強,Guns & Roses的Axl Rose才厲害,他在演唱會上曾經拉了一個長音,唱了將近一分鐘,整個胸膛都紅了。」蔣逼著嗓子,學著我們都沒聽過的唱腔,拉了個高八度的音,沒多久就斷氣了。小男生那時候對於音樂就像是評論NBA,只有誰誰誰好厲害,某某某好強的講法,對照後來的文青筆下描述,似乎幼稚可笑了些,但也有值得懷念的單純與美好。

從他嘴裡我第一次聽到了那支叫做Oasis的樂隊。「他們的東西很棒,超讚的。」他坐在靠窗的最後一排的位子上,邊搖著頭邊用那細而尖不時會走調的嗓子唱著一些音符。很多時候我懷疑為什麼他的團員要找他擔任主唱,但即便那是個單純的年代,我也知道有些話不應該問。

在他生日的那天,我本來想買一張Oasis的CD送給他,後來因為急著要去補習便作罷。於是我將我買的第一張專輯送給他:Bryan Adams的So Far So Good,那是我國中時在新學友二樓買的,某次聊天時蔣說他也很喜歡Bryan Adams。我把這張唱片拿給蔣時,他說了聲謝謝,沒太多驚喜的表情,此後我沒聽他提過這張唱片。

兩年多後的那個炎熱的下午,沒有了補習的壓力,我買下Oasis的Definitely Maybe。回到新竹的家裡,我躺在沙發上,放了第一遍。哥從房間走出來倒水上廁所時,不時擺出了空氣吉他的彈奏手勢,單腳跳過我的面前,「你看,這些搖滾樂團不都這樣玩的嗎?」

從新竹回台北的路上,我用隨身聽聽了第二遍。當天晚上,我一邊玩著電腦上的接龍,一邊聽第三遍,我開始慢慢地跟著哼唱裡面的一些段落,隨著一些吉他旋律晃著頭。直到Liam嘶吼地唱著Slide Away時,終於征服了我:

Now that you're mine
We'll find a way of chasing the sun
Let me be the one who shines with you
In the morning we don't know what to do.

Two of a kind
We'll find a way to do what we've done
Let me be the one who shines with you
and we can slide away...

當時的我癱軟在椅子上,像是中了毒一樣,呼吸急促,整個腦子天旋地轉,完‧完‧全‧全‧不‧能‧相‧信‧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音‧樂。一片頭昏腦脹下,我走到客廳攤在沙發上。開電視轉到音樂台,剛好放著Oasis "Supersonic"的音樂錄影帶。晃動的樂隊成員的身影,在類似恐龍主題公園裡出沒。

在那一刻,我知道我的人生將會‧地‧改‧變。這一輩子直到現在,也只有那麼一次,我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生命將‧地‧不‧同

十年(Preface)

當確定Oasis將到台北開演唱會後,我的心理便一直很複雜。

託柯老姐買到門票的那天,我打了一通長長的電話給她。坦白說,我內心甚至希望他們不來了,儘管那是我從以前到現在的夢想,不,應該說不敢奢望這會成真的一個空想;如果他們真的依約來了,就算他們唱得很糟,也沒關係,就算Liam唱到一半離開了台上,Noel負氣出走,都沒有關係,只要我到了現場,一切都無所謂了。

柯老姐不明白。或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吧,她說。好像有那麼一點,但似乎也不是,老實說到了今天,我還是不了解自己的想法。

將近一個月了,其間有幾次我試著寫下些什麼,但似乎都沒有準備好。直到讀到海明威那句話:

「目前能做的,就是寫出一句真實的句子,把你所知道的最真實的句子寫下來。」

於是我決定不假太多修飾,不分什麼章節,嘗試把這十年的故事一句一句寫出來。

2009年3月23日 星期一

[新入手] March, 2009

at Spun:

在倫敦那一年把我買唱片的胃口養大,台灣的唱片行總覺得不好逛,貨色不齊是主要逛起來不夠痛快的原因。原先以為大概是年紀大了,買唱片不像小時候那麼衝動;但去年回倫敦的那個禮拜,發現自己的killer instinct依然存在。

djangos曾經是我很大的貨源供應商,當它宣布關門大吉時,我失落了好陣子。在台灣時就知道Spun這個唱片網站,但去年它還只限供應歐美幾國,沒辦法遞送到台灣。前陣子又上去逛時,發現可以寄到亞洲幾個國家了,相當開心,於是試定了幾片,大概二到三個禮拜以後寄來,貨況還不錯,運費約十美金,小貴,但如果一次買大量點可以分攤掉,以後我大概都會在這裡買唱片吧。生活在一個沒有唱片行的城市裡,必須有好的對策。

但,我還是懷念實體唱片行,人們可以翻唱片,聊唱片,跟著店裡的音樂唱和著。你會知道世界上有一批跟你一樣的人,一同在這裡找尋安慰、動力,以及面對世界的勇氣。


Neil Young / Sugar Mountain - Live at Canterbury House 1968 (CD + DVD)

原本江湖傳言在Live at Massey Hall之後,Neil Young會出一套三張或五張的早期終極大全集,發現只出CD + DVD的版本時不免有點小失望,但也有更多期待的理由:或許未來幾年還可以陸續聽到更多出土的老楊作品。

Neil Young 23歲時的現場演出,覺演出時還有那麼點放不太開,青澀、單薄,有時卻又帶點稚氣的滔滔不絕、發出怪聲,逗的台下觀眾大樂,這都是以往的現場所不曾聽聞的。對老歌迷來說,了解「小楊」時期的他,也是別具興味。


Nick Cave & the Bad Seeds / Dig, Lazarus, Dig!!!

08年三月的作品,我整整遲到了一年。黑暗卻又略帶俗豔的封面,讓人不禁好奇裡面到底塞了怎樣的曲子。Nick Cave近年來的作品不曾令我失望,即使他頭禿了、留了詭異的八字鬍。(我承認這兩句跟前一句沒什麼關係。盯著唱片裡他的照片看了一陣子,剛開始蠻不習慣的,看久了卻也還算順眼,怪叔叔級人物的好處在於換個突兀點的造型,反而會被誇有型。以後可考慮這樣的路線。)


Lee Morgan / Search for the new land


Lee Morgan / Cornbread

分別為64、65年的作品。最近很迷他,我手上只有他兩張作品,分別為The Sidewinder以及City Lights,都相當喜歡,我尤其鍾意他曲調的走法,搖擺、流暢,和諧又滑順,聽起來舒服極了,甚對我脾味。未來會多收點他的作品吧。